邹一山现在憋着一股火。
几十人的队伍，下个山，差点全军覆没，而且带队的，还是深得他信任的老三。
但这火他又不能对张闯发，以老人的境界，他们确实难以抵挡。可就算这样，张闯还是把老人带回来了，尽管用的手段不怎么样，但他们做土匪的，最怕的就是不使手段。这个时候将老三骂个狗血淋头，无疑会让寨子里的人心寒。
所以不但不能罚，还得赏。
这样想着，邹一山伸手把跪在地上的张闯扶了起来，故作和善：“三弟多虑了，你替我把人带了回来，就是有功。有功，我又怎么会怪你呢。这样，想要什么和大哥说，大哥一定满足你。”
“大哥千万别这么说。”张闯摇了摇头，“我什么都不要，只是希望大哥能原谅我……”
“好了，这件事说到底，是我没考虑周全，才损失了这么多的兄弟……三弟既然没有什么想要的，那就先留着吧，日后再和我说。”邹一山打断他的话，“你也累了一天了，快些回去休息吧。”
“谢谢大哥。”张闯虽这样应道，却没有离开的意思，“那，那老人该如何处置呢？”
“先让下面的人打着，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。此事，你暂时就别管了。”邹一山想了想，还是决定不让他插手。
毕竟张闯此次下山，表面上看只是抓了一个人，救了他自己和剩下的手下，但内里而言，他是救了整个猛虎寨。
如此厉害的老人，一旦失手放过，让其上了山，后果不堪设想。即使有魏先生在，也会有人死，人死的多了，就会伤到寨子的根基。
而这，才是他不去责罚张闯的真正原因。
而这，也必然会为张闯攒上一些威信。
因为他想的到，某些人也一定想的到。
他一向知道寨子里有不安分的人，除了老二、老四和老五，那些人也只能盯着老三了。而此事，可以做文章，也值得做文章。
那么捅破文章最好的办法，就是削张闯的权。
没了权，老虎也只能是只病猫，即使有异心，那些人也不敢做些什么。
那么他这棵大树，就是他们最好的依靠。
“是。”张闯告退了。
直到他迈出了大门，才舒了口气。
因为他知道，这关算是过去了。
这次死了那么多人，即使他带回了老人，邹一山也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怪罪于他。
他的疑心一向很重。
所以一进门就请罪是他故意为之，他越是强调过错，邹一山越是会想到他在那种情况下仍然完成了任务，也就不好苛责他了。
而他也成功了，即使需要“暂时的休息”。
但那又怎样，他想要的，从来都不是权，而是命。
\\
邹一山皱着眉头。
他在想着方才的每一句话、每一个动作，可有任何不妥。
是否让张闯瞧出了自己的真实情绪，又是否让手下瞧见了自己其实是个赏罚分明、平易近人之人。
丫鬟上了杯茶，邹一山喝了几口，心中的火竟淡了不少。看来魏先生说的没错，这茶确实有静气凝神之效。
可惜张闯不爱茶。
那他爱什么？
邹一山想起前几日的事，突然笑了。
“你过来。”他喊住了要退下的丫鬟，细细打量。
远不如先前的那个女人漂亮。
但他从她怯怯的眼神中瞧得出来，这还是个干净的。
干净的好。他就要干净的。
哪有男人不爱女人的，更何况之前张闯连伺候过自己的都要了。
那这次，就再给他一个。
“你等会，去三当家房里，就说是我派去的，明白吗？”邹一山挑起丫鬟的下巴，问道。
“大，大当家……”瞧瞧，怕得连说话都结巴了。但她到底是怕他，还是怕张闯呢？
“我知道你还有个弟弟，入了寨，却还是被人欺负。今晚，你要是让三当家开心了，我就让他到我身边来，过得好一些，要是没有……”
这话他也不说下去了。明白的人，自然明白。不明白的人，也不适合去老三那里。
而那丫鬟显然是个明白的，虽然还在抖，但还是磕了头，领命去了。
邹一山总算满意了。他微笑，理了理衣袖。
心中一块大石落地。
他很快就可以给魏先生一个交代了。
\\
牢房被两个看守打开，粗鲁地、厌恶地将老人丢了进去。
老人因疼痛闷哼了一声，却并没有醒来。
“老家伙，重死了。”其中一个喘着气，重重地踹了他一脚，“打了这么久，什么也不说。就你骨头硬啊，啊！”
“你可悠着点，既然他还没开口，就不能死。”另一个虽这样提醒道，却没有任何上前阻止的想法。
看守的日子枯燥得很。既没有下山参加掠夺的份，也没有在老大面前拍马屁的机会，只能每天面对着捉来的老家伙、小家伙，连打个盹都不行。
这人啊，是看好了没奖励，看不好反而会送了命。
偏偏连个女人都没有，女人都归上头的人了，哪轮得到他们。
所以虐待囚犯，是他们唯一的乐趣了。
可他们的隔壁，正在打坐的弥一却不能容忍他们这样对待一个老人。
“两位施主，可否停下来。”
他的突然开口，让正打得起劲的看守有些恼火，偏头望了过来：“原来是个和尚，你还敢命令你爷爷？”
“施主此言差矣，你怎会是贫僧的爷爷呢，而且贫僧并无冒犯之意，只是实在不忍老人……”弥一牢房的门被人打开了。
那个看守狞笑着慢慢靠近，挥了挥鞭子，发出破空之声：“别在这给我念经。怎么，你想替那老头受这份罪？”
“慢着。”另一个看守赶来拦住了他，“这人你动不得，他是魏先生的贵客。”
“魏先生？”这看守虽刚来不久，但也知道那人的厉害，是连大当家都要毕恭毕敬的存在。
他惹不起。可既然是贵客，又为何在这牢里关着呢？
既然在这牢里，磕磕碰碰难免会“受个伤”吧。
“我劝你最好不要搞小动作。”那人一看就知道这个新来的在想什么，“你以为牢房为什么多了空缺，需要你来？之前想这么做的那个，已经被大当家的宝贝吃了。”
大当家的宝贝！看守想到那个庞然大物就犯哆嗦。
“我知道了。多谢大哥提醒。”他收回了鞭子，搭上了那人的肩，“今晚小弟请您喝酒。”
“还算上道。”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牢房安静了下来。
弥一走到隔离的木板前，看着老人。
不知站了多久。
跳出了一个女声：“还有一口气，死不了。”
“那……”弥一的心微微落下了些。
“别指望我救他。我只管你的事。”女声根本不等他说完，就直接拒绝了。
“我知道。”虽然想救老人，但女子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，“谢谢。”
“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啊。”女声拔高了音调，似怒又似羞，“谁要你道谢了。我不理你了。”
弥一十分无奈。女子的性子，纵使相处了这么多年，他还是摸不透。就像现在，不过是感念她一直相助的行为单纯的道谢，却好像又被她误解了。
罢了。他将这事丢在一边，思考起其他的事来了。
这魏先生究竟是谁？
认识自己吗？
为何把自己关在此，却又不让看守动他？
是为了什么……
而自始至终，这间牢房都只有他一人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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